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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纽约哥伦比亚和康奈尔长老会医院内，重症监护室外，崔媛希一袭长裙，披了一件西装外套，神色严峻地隔着一层玻璃凝视着躺在病床上面色惨白的汉克·史怀特。
难怪德怀特这么迫切地喊她回来，说是要紧的事。
汉克·史怀特罹患登格尔安巴乔氏综合征（我瞎编的），这个由极为罕见的基因突变而导致的绝症目前在世界范围内仅有五例病患，算上汉克，一共六个。
不用德怀特再多说，崔媛希都知道，目前的医学无法治愈这个病症。
其他的病例已经用事实告诉了医生们，从被诊断患上这一病症开始，到生命结束，最短的用时是三个月，而最长的，也不过是六个月。汉克·史怀特三天前在办公室倒下，去医院就诊后得到这个结果。
据他自己的说法，当时的第一想法不是财产，不是公司的运营项目，甚至不是他的哥哥。
——我想起我生命里最美好的一段时光，有鲜花，有阳光，有一个我最爱的女人陪伴在身边。清晨她在我的身畔醒来，我可以凝视着她，仿佛世界上所有的珍宝都属于我。我可以抚摸她海藻般的长发，可以亲吻她娇花般的嘴唇。她的眼睛是世界上最好的琥珀……
——啊，德怀特，抱歉。我只是太想她了。你知道的，珍妮弗是那么美。
明明可以直接联系上崔媛希的母亲珍妮弗，汉克·史怀特却罕见地腼腆地一定要透过德怀特去联系崔媛希。他强行出院见崔媛希，只可惜身体机能已经撑不了多久。
德怀特和史怀特兄弟交情也算不浅，虽然年龄差距不小，但德怀特少年老成，汉克又有年轻心态，相处起来倒不吃力。德怀特和崔媛希交往后，出面解决汉克的时候，意外地竟从此成了商场上的伙伴。
多年下来，渐渐地又成了交心的伙伴。
……
崔媛希在重症监护室外等了三个小时，眼看夜色浓稠，天空中甚至出现了罕见的星星，她的神色始终复杂。
在医生告知她汉克·史怀特的身体状况后，她毫不犹豫地就发了邮件给她母亲珍妮弗。她对汉克·史怀特的厌恶其实不过是源于当年的那段风流错事，尽管后来他的威胁断送了她的大好前程，但她因祸得福认识了德怀特，对此倒没有怨恨。
可德怀特刚才在电话里告诉她，这么多年，汉克·史怀特再没有过其他女人。
昔日的钻石单身汉，万花丛中过，每朵不放过，如今却为了一个女人片叶不沾身。
德怀特向来不对崔媛希说假话，他说如此，那大抵便真是如此。崔媛希相信他。
崔媛希自认为没法干涉长辈的感情，能做的只能是实情相告。
珍妮弗当年离开美国后再没有来过美国，在欧洲芬兰住了一年，随即搬去了希腊。后来听说她去了蒙古，又去了俄罗斯。崔媛希某次去法国参加品牌活动的时候在会场见到了珍妮弗，但珍妮弗说她住在加勒比海边上的某个小国，这次只是特地来看她。她四海为家，她似乎从来不担心没有依靠，也不担心孤苦伶仃。
因为她是真的很美。只是在会场站了一会儿，却被很多设计师找上门来。
崔媛希有些陷入往事无法自拔，拉着披肩，神色怔怔。david拿着一杯咖啡和一杯温水走了过来，问道：“媛希小姐，你要喝哪一个？”
崔媛希闻到咖啡的香气，这才意识到原来她已经。她微微仰起脸看向面前的男子：“德怀特还有多久到？”
david飞快地回答道：“已经在机场了。”
“给我咖啡吧，谢谢。”崔媛希伸手拿过咖啡，不再说话，把头转向一边。
david无声地走开了。
崔媛希抿了一口咖啡，尽管是速溶的咖啡，却也是按照她的口味泡的。大概是德怀特提前嘱咐过，她不喜欢加了任何糖和奶的咖啡。
又过了半个小时，汉克·史怀特才悠悠转醒。他碧绿的眼睛已经蒙了尘，毫无光彩。看到崔媛希的时候，他恹恹的神色才有些明亮。
“如果是珍妮弗就更好了，”他看着天花板，懒洋洋地说道，“护士小姐，麻烦你告诉医生，我要回家。”
汉克·史怀特的意志向来没什么人可以反驳，医生匆匆地赶来，叮嘱了几句之后便给他办理出院。david站在崔媛希身侧和她一起看着重症监护室里的病人沉沉的闭上眼，在崔媛希的脸色也要沉下来之前解释道：“史怀特先生家里有一套更全面的医疗设备，以及从世界各地聘请来的医生。”
听到这个解释，崔媛希的脸色才好了一些。走回长椅上坐下来，正捧着咖啡垂眼发愣，便觉得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
崔媛希缓缓抬起头，只见记忆里那个神色冷峻的男人正站在他的面前。
他和她记忆里的模样完全重合。发型没有改变，面貌也是完全相同的。那一双标志的冰蓝色眸子，白金色的短发，锋利的眉毛……
上帝啊。
“走吧。”德怀特轻声说，一双冰蓝色的眸子里，颜色仿佛幽深了几分。
崔媛希应了一声，正要站起来，却见面前摊开一只手掌，手指纤长优雅，白皙无暇。崔媛希迟疑了一下，伸手握住这一只手。
……
德怀特送崔媛希回了她的公寓，只是让她不要太担心汉克·史怀特，便匆匆离去。david被留下来，说是看护她，其实就是监视她。崔媛希苦笑着透过卧室的窗子看着德怀特的车子开走，或许是去史怀特家，或许是去他自己的公司处理业务。
崔媛希不知道。
浑浑噩噩地过了一个夜晚，崔媛希醒来的时候，依稀感觉到有人在抚摸她的脸颊。她睁开眼，第一个看见的不是窗外泄进来的清晨的阳光，而是温柔地微笑着的女人。
珍妮弗·怀特·范·威廉姆斯，这个混血的女人有着和崔媛希一模一样的深棕色长发，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在阳光的渲染下几乎透明。她和崔媛希记忆里的模样有些不同，她晒黑了，但脸上仍旧光滑，几乎没有什么皱纹。
崔媛希愣愣地看着她，半晌才叫了一声，“妈。”
“嗯，起来吧。”珍妮弗温柔地摸了摸她披散在枕头上的长发，“我给你准备了早餐，是你喜欢的法式吐司。”
崔媛希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想问，话没到嘴边，又想起，她何必再问。
上一辈的感情纠葛，让他们自己解决，不是很好么。
吃完早饭，崔媛希才发现david已经离开了。珍妮弗说自己半夜就到了，是德怀特亲自去机场接的她。崔媛希问她这几年在哪里居住，她掰着指头数了很多崔媛希根本没听过的地方，末了才说自己这段时间恰好在加拿大的约克，得到消息后马上便搭最早的班机赶了过来。
她确实有一个男朋友，只是她发现她更在乎汉克·史怀特。
这些年，她从未原谅他。
却也从未忘记他。
饭后，崔媛希陪珍妮弗去了史怀特宅。德怀特在门口等候她们，见到珍妮弗并不惊讶，只是轻轻点了个头。珍妮弗决定独自去见汉克，德怀特便和崔媛希在外等候。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德怀特提议去花园里散步。崔媛希看着他，第一想法是她上次和别人在花园里散步时闹出的绯闻。
不过她还是点头同意了。
史怀特家的花园是由荷兰最好的匠人来管护的，花园里种满了各色的郁金香。崔媛希有些出神，看着满园子的郁金香，良久苦笑了一下。
珍妮弗最喜欢的花便是郁金香，但汉克·史怀特不喜欢。
她们母女第一次来史怀特宅的时候，珍妮弗不经意提到过自己希望有一个花园，满园子都要种上郁金香。汉克·史怀特敷衍地应了一声，珍妮弗没在意他的态度，自顾自地说着自己的生活构想。
他们交往的期间他倒是送了她很多郁金香。
只是没想到，她离开后，他铲掉了花园里他喜欢的玫瑰，全部种下了郁金香。
汉克·史怀特对德怀特说，睹物思人，我要永远记得她，至死不休。
德怀特对崔媛希没什么保留，把这些年他和汉克·史怀特打交道时得知的有的没的全告诉了崔媛希。崔媛希对汉克·史怀特的抗拒从珍妮弗出现开始便完全消失了——她母亲才是最开始的受害者，她不过是恨屋及乌——所以听得倒也认真。
德怀特说完，崔媛希对汉克·史怀特最后的那点厌恶已经消失。
人生，不过是一场不断原谅和放下的旅途。
当天，崔媛希一直留在史怀特宅陪伴珍妮弗——虽然珍妮弗是一直在汉克·史怀特的病房里守候着他。
吃晚饭的时候崔媛希终于有时间拿出手机。权智龙已经给她发了无数条短信，从一开始的一些絮絮叨叨的傻话，到最后充满了焦虑的担心。
崔媛希这才想起来自己约莫有二十四个小时没有联系过他。想起他脸上可能会有的惊慌，崔媛希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在恋爱中。
正在目睹一场纠缠了多年的恋爱似乎终于要有个结果，崔媛希也是感触颇深。她依稀意识到自己要更珍惜当下，不觉间对权智龙的感情又上升了些。
她匆匆吃完晚饭，便开始将她到纽约后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写下来，讲给权智龙听。